忆宇双关_

尘封入海

【双关】平凡(七)

故事背景/人物性格(一)(二)(三)(四)(五)(六)


-正文



关宏峰背对着关宏宇坐在他脚边的沙发沿上,望着桌子上的那一杯冒着热气的水,眼里满是哀伤。

他忽然意识到,那个最初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人已经不在了,现在他们之间的情感延续只能靠自己。

而他这个做大哥的,是时候该负起这份责任了。

他心里酝酿了很久的话,终于在一声叹息中说出了口。

“宏宇,妈不在了。”

 

关宏宇没想到关宏峰沉默了这么久,最终开口说的会是那个让他瞬间飙泪的人。

他早就领略过人生的无常,明白有的人转身就会是一辈子。

这些年来,他是越等越害怕,只能靠酒精来麻痹自己,麻木不仁地不去想也不去念。

 

当他见到关宏峰第一面的时候,他很感谢关宏峰能活着来到他身边。

可他心里的那个人已经“死”了,他至今不肯去相信关宏峰是真实存在的。

关宏宇抑制住想要起身去抱关宏峰的冲动,悄悄抹去溢出眼眶的泪水,装模作样地发出轻轻的鼾声。

 

他现在心里难受得慌,不想再继续听关宏峰说了,于是开始装睡。

他向来是个洒脱的人,却唯独对这件事耿耿于怀。

如今他不再去追究关宏峰他们为什么要离开,只是怨他们当年为什么不回来。

 

关宏峰回头看了一眼“睡着”了的关宏宇,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给他盖上,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,依然坐回到他身边,想着过去的事。

 

 

 

 

那天,李桂兰背着关宏峰去隔壁村的亲戚家,打算再厚着脸皮去借点钱看病。

原本以为带着关宏峰还能博取到一些“同情”,可却依旧无功而返。一大早的,亲戚家里居然没人。没办法,李桂兰只好背着关宏峰回家。

关宏峰趴在妈妈的背上有气无力地咳个不停,他滚烫的额头贴在李桂兰的脖子上,烫得让她心发慌。

 

发着高烧的关宏峰只在家里喝过一口凉水,一直到现在滴水未进,迷迷糊糊地喊着“渴”。

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了,这一来一去的奔波,就算是大人都受不了,更何况一个大半天没有吃东西的小孩。

李桂兰只好背着关宏峰去讨水喝,一个独居男人看他们可怜,就接待了他们。

 

“你这小孩病得这么厉害,怎么不去看啊?”

那个男人看着李桂兰给关宏峰喂水喝,一脸关心。

 

“看过了,一直都不好...医生说得去大医院看、看...”

怀里虚弱的关宏峰脸色惨白的样子,让李桂兰心疼不已,再加上医药费没有着落,说着说着声音不禁有些哽咽。

 

“那得早点去啊,小孩子的病拖不得。”

李桂兰点点头,没有再说话,又给关宏峰喂了几口热水。

 

“缺钱是吗?我可以借你们一些。”

那个男人一语道破,接着又给他们的杯子续上了热水。

 

李桂兰一愣,那个男人的“通情达理”让她觉得有点不对劲,连忙摇了摇头,“不用不用,我们喝几口水就走了。”

李桂兰抱着关宏峰站起身,道了谢,逃似的快步走出门。

还没走两步,那个男人就追了出来,“你别误会,我是个老师。你要是真的需要钱,我能借给你一些,你以后再还我就是了。”

 

被他这么一拦,李桂兰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,那个男人脸上的神情是真的透着担忧,而且还都已经把钱拿出来了。

来自陌生人的温暖,总是能把处于困境的人感动得一塌糊涂。

李桂兰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,低头抱紧了怀里的关宏峰,依旧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钱。

 

趴在她肩膀上的关宏峰挣扎着把头歪向一边,“妈妈吐...”,李桂兰回过神来,赶紧把他抱到一边。

关宏峰干呕着把刚刚喝的水全都吐了出来,一口气上不来,被涌进鼻腔里的水呛着了,难受地咳着,鼻血瞬间喷了出来。

一滴又一滴的鼻血砸在地上,李桂兰被吓傻了,抱不住失去意识往下掉的关宏峰,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拿出手帕帮他堵住鼻血,崩溃地哽咽道,“峰儿,你不要吓妈妈...”

那个男人见状,连忙帮她抱起怀里的关宏峰,掐着他的人中,着急地说,“赶紧先去医院。”

 

 

等赶到医院,关宏峰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,手脚都在抽搐,几个护士围上来给他做紧急物理降温。

“这小孩瘦的...营养不良啊,血管太细了。”,护士扎了好几针才给他输上液。

“孩子你别睡啊,用力呼吸。”,看关宏峰实在是呼吸困难,护士最后只好把氧气给他吸上。

李桂兰从来没见过这阵势,吓得浑身发抖,完全说不出话了,隔着帘布望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关宏峰,掩面哭泣。

低血糖的她忽然眼前一黑,晕得蹲在了地上。

 

好在那个男人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,就连带关宏峰去抽血做检查都是他抱着去的。

好不容易安定下来,李桂兰紧紧地握着关宏峰的手,给他擦因为退烧出的满头的汗。

 

那个男人跟医生了解完病情,回来安慰她道,“放心吧,没什么大碍。宏峰只是感冒没控制好,染上了肺炎。还比较严重,医生说得住几天院。”

“麻烦你了,谢谢。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还给你。”

“没关系,不着急。你一个人带小孩子也挺不容易的。”

李桂兰一怔,没想到他会以为她是个单亲妈妈,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。

 

命运就在这一瞬间改变,被人理解和尊重,恰巧就是那时候的李桂兰最需要的。

在这以前,每当家里的小孩生病了,关图安只会一味指责她不会带孩子,根本就没有体谅过她的难处。

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,李桂兰发现那个男人还是值得信任的。不仅对她很好,对关宏峰也是百般照顾。

 

 

然而这些事情,关宏峰都不知道。他只知道,他醒来以后身边多了一个妈妈让他喊“叔叔”的人。可他不喜欢整天在医院打针吃药,一直吵着要回家找弟弟。

李桂兰焦虑地哄着关宏峰,这些天她一直没有跟家里联系,她害怕回去了以后关图安会对她大打出手,以前那样昏天黑地的生活她是真的不想再过了。

可是不回去又担心留在家里没人照顾的小儿子,从出生到现在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。

 

眼前的这个男人,李桂兰虽然没有对他言无不尽,却也渐渐开始依恋他。

就像是一个在大海里浮沉挣扎了许久的人,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块浮板,哪里舍得就这样放手。

在出院时候,犹豫不决的李桂兰最终还是选择带关宏峰去那个男人家住一段时间,想让关宏峰养好身体。

然而这一住,就是十五年。

 

 

 

 

“我们有回去找过你,可是你不在。”

那天满怀期待地去,却又失望而归的心情,关宏峰至今仍记忆犹新。

当年的事情,他们都还太小,不懂得什么叫“时移世易”。只是长大以后才发现,自己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了。

这世上有太多解不开的结,人情世故也都太复杂。自己的人生都没活明白,更别提去理解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了。

 

关宏宇的鼾声戛然而止,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出,原来他们来过,只是有缘无分罢了。

关宏宇的异样让关宏峰明白过来,他原来没在睡觉。

空气安静了很久,两颗各自在忏悔的心,都在等对方先开口。

 

这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聊过去,他们重逢都还不到三天,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。

这几天关宏宇活得很累,他无数次想质问关宏峰,却又担心一旦开口,会控制不住情绪吓走他。

而关宏峰也很无奈,顾局催他速战速决。可他并不知道关宏宇到底认识了什么人,犯了什么事,还有没有挽留的余地了。

他不忍心再去伤害他,害怕结局真的是他亲手把关宏宇送进去。

 

 

良久,关宏峰站了起来,走到关宏宇身后,俯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进屋去睡吧?”

关宏峰忽然看见垫在关宏宇脑袋下的靠枕已经被他的泪水打湿了,不由心头一紧。

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,哭起来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,小时候曾多少次在他怀里哭湿了他的衣服。可想而知,他们离开之后,肯定也有很多个独自哭湿枕头的夜晚。

关宏峰心疼地劝道,“起来喝口热水吧,不然该头疼了。”

关宏宇吸了吸鼻子,把脸埋进靠枕里,闷声说,“你先走开。”

 

关宏峰不知道关宏宇在想什么,但也尊重他的意思。转身走到阳台去,不过也没敢走出去,外面太黑。

他听见关宏宇喝了两口热水,又去上了个厕所,接着走进了卧室,又走了出来。

“你过来。”

关宏峰疑惑地回过头,关宏宇倚靠在卧室的门框上喊他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

关宏峰踌躇着走了过去,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,关宏宇直接就迎了上去,一把抱住他。

 

关宏峰僵在原地,久违的拥抱让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。实在是太久没有人和他有正面的身体接触了,以至于都忘了该怎么回应。

他迟疑地抬起了手,搭在关宏宇的背上,想要说些什么,却又如鲠在喉。

 

 

关宏宇笑了笑,我终于抱到你了,关宏峰。

“谢了。”,关宏宇松开他,转身走进卧室,干净利落地关上了门。

谢谢你帮我把酒换成了热水。我很容易满足的,你曾经来过就行。

 

 

关宏宇总算释怀,若无相欠,怎会相见,再见本就不易。

所以重逢时,不用歇斯底里地历数自己的委屈和牺牲,也不用不甘示弱地强调自己的苦衷和付出。

轻轻一抱,这样就好。

 

 

只有跟过去的自己说再见,才知道往前一步有多美好。

可关宏宇他明明已经接纳了“新的”关宏峰,却又对“旧的”那个念念不忘,那一声“哥”始终叫不出口。

他们兄弟之间,或许也就差这一道门了。

 

 

门外的灯亮了一整晚,关宏宇不知道关宏峰为什么还不走。

这让他良心有些不安,躺在床上一直迷迷糊糊地睡得不安稳。

 

第二天关宏宇醒来的第一件事,就是在纠结这个问题。他觉得按道理来说,关宏峰昨晚应该就离开了的,可是心里同时也在默默期盼他不要离开。

没想到还真的就如愿了,但却也没有很开心。这样矛盾的心理折磨了他一整晚,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。

欲迎还拒,真受不了。

 

 

客厅传来水声,看来关宏峰已经起来了,关宏宇翻身起床,打开房门走了出去,看见关宏峰正准备出门。

“你去哪?”,关宏宇下意识地喊住他。

“回酒店。”

“这几天你都住在酒店啊?可真有钱。”,关宏宇一边吐槽,一边伸着懒腰走进厕所。

 

沉默了一会,关宏峰从门厅折回客厅,“今天打算去租房住,你有什么建议吗?”

关宏宇正上着厕所,突然后悔当初没有买两室一厅的房子,懊恼地尿完依旧想不出让关宏峰住哪,干脆刷牙洗脸继续想。

 

关宏宇出来的时候瞥了一眼站在那等他的关宏峰,随口问了一句,“员工宿舍住不住?”

关宏峰想了想,“可以”两个字还没说出口,关宏宇的脸就凑了上来。

他皱着眉头看着他额头上的伤,伸手碰了碰周围红肿的地方,疼得关宏峰倒吸一口凉气,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。

 

“发炎了。”

关宏宇转身走开,应该是昨晚吃的烧烤太热气,一时忘了关宏峰现在吃东西需要忌口。

“待会你去社区的诊所处理一下,报我名字有报销。”

关宏宇转念一想,关宏峰他人生地不熟的,让他自己一个人去,可能到头来又会不去了。

“算了,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不过,关宏峰老是这样不认识路可不行,正好今天是周日,关宏宇决定带他到附近逛逛,顺便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。

 

 

-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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