尘封入海
【双关】平凡（四）
一口老血吐了出来，前面的关宏宇早年经历，简直丧心病狂，兄弟俩的认亲现场在后面，只有一点点，别打我。。
-正文
人会变，月会圆，此事古难全。
一开始，关宏宇想关宏峰的时候就会照镜子。学着关宏峰叫他的方式对着镜子叫自己，忽略掉那张挂满泪痕的脸，再对着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睛笑一笑，还能得到一丝安慰。
那个时候，李桂兰和关宏峰已经消失一个多月了。关图安带着关宏宇四处去找他们，走过很多地方，也问了很多人。
关宏宇每天从梦中醒来，都不知道自己在哪，只期望着今天能见到妈妈和哥哥。
然而，在每一个黄昏看着万家灯火渐渐亮起，关宏宇总是在想，哥哥他们在哪，离家有多远，怎么就没有人见过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小男孩呢？
他闻着空气中美味的饭菜香，却只能吃已经干硬了的馒头，水也喝完了被噎得眼泪直流，一旁的关图安帮关宏宇抹了一把眼泪，让他别哭了。
此时这个满面愁容的男人内疚不已，他尝试了很多方法去找关宏峰母子俩，不仅发动亲朋好友一起去找，也报了警，可就是没有消息，最后不得以才带着关宏宇一起去外地找。
关宏宇生气地推开关图安的手，悲伤的眼里充满了怨恨。他怨关图安为什么不能把他的妈妈和哥哥给找回来，他恨关图安为什么要这么凶，以至于妈妈和哥哥都不敢回来了。
转眼大半年过去了，父子俩仍一无所获，市井冷眼却没浅尝。在茫茫人海中去找一个躲着你的人，多难啊，何况你还带着个孩子。
这入不敷出、风餐露宿的生活，很快就维持不下去了。眼看关宏宇也到了上学的年纪，关图安只好把他送回老家，让他的爷爷奶奶带。
关宏宇死活不肯，他不要上学，他只想要找到妈妈和哥哥。
无奈之下，关图安只好骗他说，“你老老实实在老家待着，你妈和你哥会回去找你的。”
这句话像一个牢笼，把关宏宇困在了那个小村庄里。他只想快点长大，那样就能够凭自己的能力去找哥哥和妈妈了。
上了小学，关宏宇发现关宏峰留下的衣服，他都已经穿不了了，就连镜子里的脸也都慢慢变得不一样。
成长让一切都渐渐消失了，关宏宇来到期盼着的明天，却发现这里没有关宏峰，生活也没有更精彩。
那个时候的关宏宇总喜欢睡觉，在放牛的时候，到上山捡柴的时候，天为铺盖地为床。
每当入梦时，关宏宇总会听见关宏峰对他说，“弟弟你醒了？”，就像是在以往的每一个清晨，都会迎来的那一句笑盈盈的问候。
在梦里一切都和原来一样，只是在醒来的一瞬间，关宏宇才想起来“我已经没有哥哥”这件事。
关宏宇睡醒了就爱发呆，望着天边那看不到尽头的群山，一座连着一座。这寂寥的山村，早就把关宏宇的百无聊赖，悄无声息地给吞噬掉了。
关宏宇时常会有意无意地望向那条通往村口的路，期待着脑海中那个日渐模糊的身影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。
那种感觉，就像是在机场等一艘船。
奶奶有老年痴呆，总是逮着人就骂。有一次不知怎么的，就骂到了李桂兰的头上。关宏宇听到了就让她别说了。
以前奶奶生病骂人的时候，关宏宇都是不吱声的，默默地在一旁干活，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那些不着调的话，全把它当耳边风。
神志不清的奶奶对他的反驳像是受到了刺激，激动地吼道，“你妈带着你哥跑了！不要你了！”
关宏宇心里忽然堵得慌，呆愣了许久，一不留神从小板凳上翻了下来，也没有摔疼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。这是他上学以来第一次哭，他再也忍不住了。
之前被同学嘲笑他是“野孩子”的时候，他还能打他们一顿完事，可这次，他是那么的无能为力。
这就是事实啊，多么的现实。
虽然，更加讽刺的风言风语也听同村人说过，但没有了支撑的内心，似乎坚强无畏太久了，这句来自最亲近的人的话，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爷爷被关宏宇吓了一跳，连忙过去扶他起来，可好几次都没有成功，关宏宇身上一丝力气都没了，整个人彻底崩溃。
关宏宇想不明白，为什么他就是等不到他们啊？没道理啊，明明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。
“哥哥你们就回来吧，告诉她们不是这样的...”
可生活哪有那么多的如愿以偿，所有的期待都被那颗炽热的内心烧为了灰烬，只剩下一个失望的空壳。
但关宏宇更愿意相信，只要他不曾遗忘关宏峰对他的好，他们就不曾分离。
在后来人生的每个阶段，关宏宇都会时不时想象，比如中学时，他会想他喜欢的那个女生，他哥是不是也会喜欢？
可更多的是担心。
那几年，爷爷奶奶相继去世。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关宏宇忽然意识到，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，会不会已经不在人间了。
在被一群混混围着挑衅，打起架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关宏宇，每当想到这事都会害怕起来，他担心自己在等的那个人，永远都不会来了。
村里的几个混混知道关宏宇会打也能打，就去找他拉他入帮派。关宏宇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想法，随随便便地就同意了。
那时候，关宏宇的身边没有人能告诉他，这世间的万物究竟什么是对错、什么是好坏，他只知道一群人总比一个人好。
初中还没读完，关图安在一次事故中意外去世，等关宏宇赶到的时候，包工头早就跑没影了，赔款也没着落，这世上忽然就只剩下了关宏宇一个人了。
小小年纪的关宏宇见惯了生死离别，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自己而去，心也变得麻木了。
并不是不会哭，而是早已流干了所有的泪。
书是念不下去了，关宏宇成绩不好也没钱上高中，只能跟同乡的人去城里打工。
“我走了。你也不要回来了，因为等你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。”
关宏宇告别家乡的一切，包括镜子中的自己。
关宏宇也想走得潇洒一些，可关图安的临别的话语，让关宏宇在背井离乡之际忍不住地叹气。
“你妈和小峰怕是不会回来了。小宇，如果你有机会遇见他们，替我跟他们说声对不起。”
这场意外的深渊，根本就没有对错的一方，就像这世间的人，不会去往同一个地方一样。路途的邂逅，总是美丽，分手的驿站，总是凄凉。
人生的旅程，大半是孤单。
为了让自己不会饿死的同时，还有能力去找关宏峰他们。关宏宇什么活都干过，打过好几份工，每天累成狗。因为是未成年人，很多活都做不长，工资也不高。
有时候下了夜班，关宏宇吃着早餐走回出租屋。
路上那些行色匆匆去上课的学生，总会引起关宏宇的想象，如果没记错的话，他哥应该和他们一样读高中了，他哥的学习成绩应该还不错，不知道他哥会想考哪个大学，读什么专业呢？
那个时候的关宏宇，最不怕的就是孤独。狐朋狗友这么多，见过那么多的人和事，慢慢就习惯了没有家，比以前天天只能想着关宏峰的日子舒服多了。
后来，关宏宇认识了一个女孩，没多久他们俩就在一起了。关宏宇感觉自己找回了失去多年的，来自他人的温暖，所以格外珍惜呵护她。
她是让关宏宇有了另一份努力奋斗动力的人，可没想到，她也会是又一个伤害他的人。那个女孩骗走了他积攒多年的积蓄，还让他负债累累。
“就是一个骗子，骗财又骗色。”，关宏宇抱着酒瓶苦笑。有哪个女孩会瞎了眼喜欢他这么一个穷小子，跟他吃一辈子的苦？
恍惚间，关宏宇觉得那个女孩“一走了之，头也不回”的背影，是那么的似曾相识。
还债最困难的时候，关宏宇身上只剩下一百多块钱，到后来连房租都付不起，房东只能叫人搬他的东西。先是桌椅，后来是柜子，最后连床都给他搬走了。
关宏宇也无所谓，看着人家搬东西卡在楼道了，还撸起袖子去帮忙，好像搬的是别人东西一样，下楼时还幽默的来了句，“下次再来啊。”
这么多年的努力，换作一场空，关宏宇不觉得有什么遗憾，这不就是生活原本的样子么？也让他想明白了，当快乐的源泉不再是来自别人，才能拥有真正的快乐。
等还清了债，关宏宇就去了当兵。每天都在辛苦地训练，关宏宇还是会去想，大学里的关宏峰会是怎么样的？
关宏宇各种脑补关宏峰6岁之后人生，把自己过不了的美好人生，都让他哥给过了一遍。
关宏宇偶尔也会想，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，那该有多好。
失去你的时间久了，心也就没那么难过了。
等不到的人，就都忘了吧。曾经发了疯的去想，如今拼了命要忘掉，可流淌在血液里的那一份牵挂，非要与他同生共死。
当关宏宇发觉自己变了的时候，也忽然意识到，关宏峰会不会也不是以前的关宏峰了。当完兵之后，关宏宇就再也没有想象过关宏峰的人生了，也不打算去找了。
就随着那个死去的自己，一起埋葬了吧。
现在，距离上次关宏宇想象关宏峰的生活已经过了15年。时间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件事，关宏宇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，早已超过了他们兄弟俩一起的时间，小时候的梦也几乎很少做了。
马上就要去面对自己的内心了，关宏宇很是抗拒。虽然他常常想象关宏峰的模样，是多么美好，但实际见了他面的时候，他比关宏宇想象的要美好得多。
关宏峰坐在窗边的位置上，一件深色大衣配一条灰色的围巾。关宏宇没有去细看，就连忙收回了视线，推了推身边的崔虎，“哎，是不是那个啊？”
崔虎认真对比一下，“是、是吧。”，关宏宇重新戴上墨镜，怂恿崔虎先去打个招呼，他自己就大摇大摆地走在后面“装大佬”。
崔虎跟关宏宇混惯了，一副“要干架”的样子，傻乎乎地直接冲着关宏峰走了过去，“你就是宇哥他、他哥，关宏峰、峰吧？我是崔虎，是宇哥的朋、朋友。”
崔虎指了指身后的人，半天没听见声响，回头一看，发现关宏宇“卡”在了半路上。
一个小屁孩把果汁洒在了关宏宇的身上，本来关宏宇也不想跟他计较，可他妈妈却非得要教育自家小孩，硬是要她小孩跟关宏宇道歉。那个小屁孩也是别扭，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，关宏宇想走却又被他妈妈拽住，脱不开身。
关宏峰见状走了上去，三言两句就化解了这一场危机，把无助的关宏宇给领了回来。
关宏宇一脸郁闷地落了座，觉得自己刚刚没发挥好，太丢人了！“不开心”三个字都写在了他那张尴尬的脸上。
关宏宇把碍事的墨镜扔给崔虎，低头擦着皮衣上的果汁，始终一言不发。
关宏峰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对面的关宏宇，发现他好像挺在意那件皮衣的，递过去一张纸巾，“宏宇，要不要去洗手间拿水洗一下？”
关宏宇一愣，摆了摆手，故作轻松，“没那么麻烦。”，抬起头眼神略过关宏峰给他的纸巾，直接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。
关宏峰的手还没收回来，就被关宏宇喷了一手的茶水。关宏宇被呛得满脸通红，吐着舌头直呼呼，“太他妈烫了！艹！”
关宏宇一紧张就会习惯性地爆粗口，还笨手笨脚的。一些平常的小事，在这个时候都会手足无措地弄不好。
“我这个给你喝吧。”，关宏峰把一杯冰水给他递了过去，关宏宇抹了一把嘴，犹豫在空中的手有些踌躇。关宏峰直接把水放到他桌面上，“我没喝过的。”
关宏宇咬了咬嘴唇，半天憋出一句“谢谢”，真别扭。关宏宇瞪了一眼在看好戏的崔虎。
崔虎第一次见关宏宇慌成这样，觉得形势不太对，于是叫来了服务员。
“你们俩谁、谁点菜？”，崔虎拿到菜单不知道该给谁好。
“你点吧。”，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说完都愣住了。亲兄弟之间的默契还真不容小觑，只不过这话，关宏峰是对着关宏宇说的，而关宏宇却是对着崔虎说的。
关宏宇挠了挠头，给了崔虎一个眼神，让他速战速决。
等饭菜都上齐的时候，关宏宇已经喝到第三杯茶了，并不是茶有多好喝，主要是因为不知道该干嘛，而且关宏峰还在努力地找话题聊。
“听说你开了一家公司？”
“嗯。”，关宏宇吃了一块肉，心想关宏峰怎么又开始尬聊了。
“生意还行吧？”
“嗯。”，关宏宇扒了一口饭，这个关宏峰话还真多。
“缺人吗？”
“嗯？”，关宏宇在埋头苦吃中，抬起了头，跟关宏峰对视了一眼，急忙转移视线，随口问道，“你要来吗？”
关宏峰苦笑着，“最近刚辞了工，在找工作。”.，关宏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，“你以前干什么的？”
“警察。”
关宏宇有点难受，他最看不爽的就是那些穿制服的人了，偏偏关宏峰就是。
“那你算是找错地方了，我那小公司只是搞物流的。”，关宏宇吐掉嘴里的骨头，调侃道，“你要来当保安？”
“可以。”，关宏峰没有犹豫，关宏宇却后悔了，他完全没想到关宏峰会答应，现在反悔也都来不及了。
-TBC
之前故事背景里说的兄弟俩的心理问题（小毛病），这里具体说一下：
关宏峰—封闭自己。过分回避和周围人建立感情，哪怕是一点点，直到现在为了完成任务去接近关宏宇，结果就，沦陷了一份他苦苦“珍藏”了二十多年的感情。
关宏宇—矛盾纠结体。在他心里偏激地认为，那个“关宏峰”已经不在了。潜意识里认为现在出现的关宏峰是假的，后来经历了一些事，就好了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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